晨曦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说实在的，她的确感觉到李易似乎在见过自己的相貌后表现得很紧张，即使是她也可以看得出来，这种紧张似乎并不是纯情小男生突然见到漂亮大姐姐之后的那种紧张，倒像是心里有什么事情被触发了一样，晨曦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是想家了，难道自己长得很像他妈妈？
有那么一个瞬间，晨曦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好——李易的话触及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区域。
晨曦当然也有家，但是她的家庭组成与众不同，也和通常意义上的家大相径庭，所以有时候她会困惑自己是不是应该想家，现在听到李易的话后，晨曦心里的感受很复杂。
两个人都不想说话，于是驾驶室里沉默下来。只有汽车行驶过程当中发出的声音沉闷单调的周而复始。
讲道理，这辆车的机械系统保养得相当不错，基本上听不到运行中的杂音，所以在行驶过程当中还算安静。
兽人的汽车也许在李易的口中陈旧落后，难以驾驭，但是无论如何它出自于罗伯人之手。罗伯人本身就是机械生命，知道机械是怎么一回事，所以能用最简单的技术制造出一个趋近完美的封闭系统。组成这个系统的技术也许简单陈旧，但是能够被他们选中，必然有其原因，很多时候，简单就意味着经典，在工业领域尤其如此。
“要换我来开一会儿吗？”李易身后传来熊波的声音。
这辆车的驾驶室里只有一排座位，座位后没有通常可以躺人的空间，直接就是车厢的壁板。在壁板上有一扇没有玻璃的窗子，熊波就站在窗户后面，他的机枪架在车顶上，随时保持射击的状态。
李易并不怀疑熊波能听到驾驶室里的声音，所以对他选择这个恰到好处的时机说话也并不觉得惊讶。
“我们没机会停下来休息。”熊波说道：“所以应该轮流睡觉。李易你多久没睡觉了？”
贾琓和陶波一直称呼李易的军衔，那是因为他们信任李易的指挥。晨曦叫李易“上士”，是因为她觉得这样比直接叫李易的名字好，而且李易也一直称呼她“少校”，他是这支军队当中少有的愿意用军衔称呼晨曦的人，大多数情况下，其他人在和她打招呼的时候，都会刻意忽略这个程序，所以这也算礼尚往来。但是熊波没那么多顾忌，而且他自己也是上士军衔，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有资格直呼李易的名字。
李易犹豫了一下，虽然不觉得自己能睡得着，但是仍然减慢车速停了下来。不管怎么说，熊波是一片好意，最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的胳膊都要断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换人。
更换司机没花多长时间，不过晨曦抢先一步跳下车跑到后厢去了，把座位留给了李易。看起来她的确是受够了副驾驶的位置
熊波的确会开车，但是显然比李易更不适应这种纯手排的操作方式。实际上熊波的驾驶技能是在军队里学的，他可没有一堆开过挂的家人，参军之前当然也没什么机会摸方向盘。人类联军从来没有往自己人头上扔电磁炸弹的想法，看起来罗伯人也不想这么干，所以无论陆军还是海军都完全没有必要虐待自己，用这种纯手动的车辆，毕竟在大后方，半导体元件其实并不值钱。
即使有李易的指点，熊波掌握这破车的驾驶要领仍然花了一点时间，不过他是力量型的选手，两膀一晃虽然没有千钧之力，至少转方向盘还是足够的。所以熟悉之后，开起车来就要比李易轻松多了，很快进入老司机的状态，盯着路面的同时还有余力聊天。
他发现李易瞪着双眼盯着车外，看起来并没有睡觉的意思，于是问道：“睡不着？”
“是啊。”李易叹了口气说道：“看起来我没想像的那么沉着。”
“你今年多大？”熊波问道。
李易看了他一眼，说道：“十九周岁。”
熊波笑了起来，“难道我们不是都说周岁吗？”
“我们那边的人有时候说虚岁。”李易的语气淡淡的，似乎不愿意多说。
“小孩子才愿意多说一岁。”熊波说道：“你看起来不像。”
“不像什么？”李易愣了一下，皱眉说道：“不像十九？”
“不像小孩子。”熊波说道：“大多数十九岁的小毛头可没你这么沉着。”
李易想了想，嗯了一声，侧过头去看窗外，没有说话。
熊波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室后站着的人换成了陶波，看起来晨曦说得没错，她还真是跑到车厢里睡觉去了。
“你应该睡觉的。”熊波说道：“现在你是太紧张了，等这一阵过去了就该困了。”
“我知道。”李易说道：“我的内分泌系统还处在战场状态当中，褪黑色素的分泌被抑制了。”他说道：“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熊波说道：“但是我知道你应该试着控制。”他说道：“我是说，你想当个老兵，就应该能控制。”
李易应付着笑了一下，没有说话，听起来这就像是人定胜天那一套，如果第一次听的话，可以让人热血沸腾，但是李易家里一堆老司机什么场面没见过，心中早就无码，根本不信这个。
所以熊波说得话虽然听起来完全正确，但是通常来说，一个完全正确的结论往往没什么用处，就像吃一百年饭就能长寿一样，区别只在于这碗鸡汤的味道能不能忽悠到人。
熊波沉默了一会，说道：“其实我从没像你这样过。”他淡淡说道：“我第一次上战场是五年前，我还是新兵，那时也没进陆战队，更不可能进四旅，这可是功勋部队。当时罗伯人在澳大利亚群岛空投了一批兽人。我们在那里种粮食，所以得趁着它们还没来得及把所有农田都烧掉之前赶过去，我们是最近的。”
他停了一下，很平静的说道：“我们一个连都是新兵，只有连排长打过仗，我的班长当了两年兵，都没见过兽人长什么样，我们那时候都以为它们头上长角身后长尾巴。”
李易侧头看着他，在心里猜测着结局。看起来熊波不像会说爷爷四岁饿死的蠢货，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他肯定活下来了。“
“陆四旅上岸的时候，我们只剩下了十一个人，守着一块礁石。当时那岛上有三十多个兽人。”熊波说道：“我们在礁石上被困了一个白天，一滴水都没有，还被太阳晒得头昏眼花。得救之后，我从礁石上下来，找了个树丛躺下就睡着了。正好被我们团长看到，他说‘这小子皮实，看着是个好兵，来我的团吧，我就进四旅了。”
他侧头看着李易，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能睡得着，但是有些时候就是这么简单，我心里只想睡觉，于是就睡着了。”
李易看了他一会，发现熊波沉默下来，这会应该是只打算专心开车了。这才用不易察觉的幅度轻轻点了点头，很不情愿的承认熊哥说得有道理，睡觉这件事其实和很多事情一样，你想得越多就越做不到。
他把身子靠到座椅上，想了想又抬起两条腿蹬在车窗上，一方面抬高腿能让自己舒服一点，另一方面也能借此固定身体，免得在颠簸中从座位上滑下去。
兽人都是大块头，所以车厢前面设计得比较宽敞，偏偏座椅又不可调，李易开车的时候要握住方向盘就只能用半个屁股坐在座位上，后背靠不到椅子，这也是他要比熊波更费力的原因。但是现在要伸腿就比较舒服了，至少不用蜷曲成一团。李易不知道晨曦坐在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也很想换个舒服的姿势，只是因为不雅所以才放弃了。很多时候，当条件允许的时候，要克服欲望反而更难。
身体放松下来后，似乎颠簸的程度也减弱了，李易觉得睡意慢慢涌上身体，眼前也开始朦胧，然后听到熊波说道：“你有过女人吗？”
“没有。”李易迷迷糊糊地说道：“怎么了？”
“没事。”熊波说道：“我猜到了。”他用双手抱住方向盘，趁机舒展了一下身体，“等回去之后，我带你去找女人。”他说道：“你都十九了，下手早的话，小三儿都能打酱油了。”
“刚开了两个小时车，这家伙就真把自己当老司机了。”李易在心里默默地吐槽，然后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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