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备是责备，但主要还是心疼。
诺心掀开裙摆，露出诺一的膝盖，那两处青紫便也露出来。
总归是小姑娘家，又瘦，皮肤太嫩，没跪个十几分钟，就已经这样了。
好在只有右边的膝盖破了皮，左边的还完好，但光是那青紫，看着也是叫人心里难受。
诺心抿了唇，到了嘴边的责备，反而是说不出来了。
只拿着棉签，默默的给她抹药。
诺一怕她担心，说：“姐，我没事。”
诺心叹了口气，“都怪我，要不是我总是跟你说，想考航空大学，你也不会……”
“不关你的事。”诺一抓住姐姐的手，“填志愿是我自己决定的，跟任何人无关。”
诺心看着她，“那你还不是因为我……”
“不是因为我，是我自己想读航空大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诺一安慰说，“真的跟你无关，你别自责。”
看着姐姐自责，她心里也不好受。
谁叫这是她最爱的姐姐呢？
为了姐姐，她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
诺心给她上好药，站起身的时候不小心晃了一下。
吓得诺一赶紧从沙发上蹦起来，要伸手去扶她。
可是还没等她的手伸过去，站在旁边的萧赞就已经稳稳的扶住诺心了。
“没事吧？”
诺心回眸，跟萧赞对视了一眼，摇头，露出温柔的笑：“没事。”
诺一默默的缩回手，心里泛起一种很难说的感觉。
……
夜色深了。
越是夜深人静，就越是安静。
这里是别墅区，不像乡下，到了晚上还能听见虫鸣。
小时候诺一身体不太好，总是会不舒服。
一不舒服，就吃不下饭。
奶奶就会抓来好多好多的萤火虫，放在屋子里。
到处都是亮晶晶的，看着像天空的星子，一闪一闪好漂亮。
诺一翻了个身，瞪着天花板，心里有些泛酸。
从奶奶去世的那天起，她就像变成了一个孤儿。
即便是到了诺家，也是不开心的时候多，开心的时候少。
现在她生病吃不下饭，就再也没有人，会捉萤火虫哄她吃饭了。
诺一叹了口气，抱着被子，心里却生出一种无比的荒凉感。
咚咚咚！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截断了诺一的思绪。
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是那敲门声又接连响了起来。
隔着门，诺心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一一，你睡了吗？”
是姐姐！
诺一从床上坐起来，下了床就跑去开门。
门一开，果然看见诺心抱着个大娃娃，站在门口。
她穿着睡衣，长发披肩，看上去特别的漂亮。
平心而论，诺心的长相是没的说的。
很标准的大家闺秀。
无论是从气质上，还是长相上。
诺一和诺心长得不像，因为一个像爸爸，一个像妈妈。
诺心温柔婉约，诺一就属于那种特别活泼开朗的。
这大概也是和她从小在乡下长大有关。
虽然诺一长得也挺好看的，但是在诺心面前，她总是会产生自卑感。
打心眼里的自卑感。
“姐？”诺一有些奇怪，都这么晚了，诺心怎么还不睡觉？
诺心抱着娃娃，“我有些睡不着。就想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睡。”
诺一点点头，“我也没睡着。”
诺心露出笑脸，“我可以进来吗？想跟你说说话。”
诺一巴不得呢。
她可喜欢姐姐。
赶紧将她拉进来，关上门，两姐妹脱了鞋爬到床上。
同盖一张被，面对面的缩在一块。
床头灯开着，散发着温暖的光晕，将两姐妹的脸都照的红扑扑的。
诺一眨着眼睛，看着诺心，“姐姐，你真好看。”
诺心噗嗤一声笑了，伸手在她鼻尖轻点了下，“傻妹妹，你也很好看的。”
诺一摇头，“我要是有姐姐一半好看就好了。”
如果她能长得和姐姐像，性格又有姐姐一半好的话，爸妈一定也会喜欢她的。
至少，不是这么的排斥她讨厌她。
诺心摇头，“可是我觉得，你才长得好看啊。性格又很活泼，不像我，二十岁的人，就像是活了一辈子似的。”
诺一眨眨眼，“怎么会呢？”
“当然了。”诺心抬手，食指在她额头轻轻抚过，“你的额头光洁饱满，一看就是有福相的人。鼻梁高，脸型也好看。尤其是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很漂亮呢。”
诺一被她夸的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道：“我哪有姐姐说的那么好？”
她对自己的长相没什么数。
在乡下的时候，大家都不注重长相，只注重温饱。
到了海城，她才发现，原来除了温饱，还可以买很多化妆品和漂亮的首饰，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那些名媛小姐们，一个个身上都香喷喷的，从你面前走过去好远，那香味仿佛还在你的呼吸间。
刚来的诺一在班里，一直都是被忽略的那个。
因为她不太会打扮。
现在好多了，也白了许多。
但她仍旧会觉得自卑，对着镜子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长得好看，还是不好看。
现下听诺心这么夸她，顿时让她觉得有点心虚。
诺心拉住她的手，“傻妹妹，你很漂亮的。”
“真的？”诺一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真的。姐姐什么时候骗过你？”
诺一开心了，伸手抱住诺心，紧紧的抱住，“姐姐最好了。”
诺心笑，“傻丫头。”
诺一睁开眼睛，想到什么似的，脸上划过一丝失落。
诺心问她，“怎么了？”
“没事。”诺一摇摇头，“就是忽然想到，将来你嫁到萧家，我们就不能在一起生活了。”
自古以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一旦诺心和萧赞结婚，那她就成了萧家的少奶奶。
萧赞是她的丈夫，那将来她就会住在萧家，也会在萧家生活了。
诺一一想到这个，顿时觉得失落的不行。
诺心笑着说：“就算嫁出去，一一也永远都是我的妹妹啊。”
“嗯。”诺一点头，“姐姐永远是姐姐，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
姐妹俩相视一笑，抱在一起。
……
最近诺家有些忙。
温婉忙着给诺心定新衣服，请来的都是最著名的设计师。
又忙着给她定珠宝首饰，也一应都是海城顶顶好的。
诺一背着包下楼的时候，温婉正在给诺心挑选首饰。
拿着这个项链看看，摇摇头。
又拿起一根手镯，往诺心手腕上试试。
“妈。”诺心有些疲倦，“还要多久啊？”
温婉说：“快了快了。”
诺心坐下来，“我觉得都挺好的啊，随便哪个都可以的。”
“那怎么行？这些都是我们给你的陪嫁，将来都是你的东西，自然是要用心挑选才行。”温婉脸上挂着笑容。
诺心：“婚事还没定下来呢，你就急着给我买这些，不嫌早吗？”
“怎么没定下来？这婚事早八百年前就定好了的。况且萧赞不是已经上门拜访过了吗？我估计着就在这几天，就要正式来提亲了。结婚是大事，这些东西肯定是要提前准备准备的，免得到时候挑不到好的。”
诺一站在楼梯上，看着温婉，还是觉得有些陌生。
父母，对于她来说，本来就是陌生的。
她最亲近的，是奶奶。
可即便是这样，她内心深处还是渴望着父母的爱。
但他们从来没有给过……
他们只爱诺心，不爱她。
温婉脸上慈爱的笑容，只对诺心绽放，对她，就只有冰冷和漠然。
不过，姐姐配得上。
她是最好的姐姐，自然也配得上所有人的珍爱。
包括她。
诺一平息了心情，抬脚走了下来。
“姐姐。”开口时，脸上已经恢复了笑容。
诺心站起身，拉住她的手，“一一你快救救我吧，我都要被这些东西折磨死了。”
诺一看向温婉，“妈，要不让姐姐休息一会再挑吧？”
温婉看了她一眼，“迟早要挑的，人都来了，不能让别人白跑一趟吧？”
她说的，是送珠宝来的那些店员。
诺心道：“妈，我今天答应了一一，要陪她去学校报道的。”
温婉直接拉住诺心的手，“不准去。”
“妈……”
“如果让你爸爸知道，他又该生气了。”
诺心：“……”
其实她也是挺怕父亲的。
诺一咬咬唇，绽放出笑容，“没事的姐姐，我可以自己去的，你就好好的挑嫁妆吧。”
“可是……”
诺心还想说什么，却被温婉拉着，又去看珠宝了。
诺一在原地站了会，转身走出了家门。
外面的天很蓝，空气也很清新。
诺一大步往前走着，深呼吸了几口气，给自己打气，“加油加油！诺一，你是最棒的！”
只要在航空大好好读书，将来也一定会给诺家争光的。
最重要的是，她还可以同时完成姐姐没能完成的梦想。
多么美丽的一件事啊。
未来可期啊。
想到这，笼罩在诺一心里的那些阴霾，全都一扫而空了。
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她的心里依旧是干净而温暖的。
去航空大报了到，填了资料，拿了临时的学生卡。
诺一刚从报到处出来，就看见不远处的路边，倒着一个人。
她左右看看，没见着其他人。
匆匆跑过去，在那人面前蹲下。
那是个跟她年纪相仿的少年，此刻蜷缩在地上，两只手都紧紧的捂在肚子上，长眉拧在一起，表情看上去很痛苦的样子。
“喂！”诺一喊他。
“……”没反应。
那人闭着眼，似乎晕过去了一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喂！”诺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的戳了戳他，“你没事吧？”
蓦地，手被人抓住。
那少年睁开眼，一双蓝色的眸子令人心动。
诺一这才注意到，他的长相有些偏西方。眉眼深邃，看着像是外国人。
可是一开口，却是标准的中文。
“帮我……”他的声音里透出一丝艰难。
只说了两个字，却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诺一说：“你是不是肚子疼？”
“嗯……”
“那我去叫人。”
少年拉着她，不松手。
紧皱的眉心，脸色都快变了，声音很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来，“找……医生！”
“可是我不知道校医务室在哪。”
她也是第一次来航空大，这校园大的离谱，她还是问了人才找到报到处的。
别说校医务室了，她现在站在这，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那人还是抓着她的手，“你扶我起来，我带你去。”
诺一：“……”
这话听着怪怪的。
不过看他这么可怜，就做回好人吧。
可诺一毕竟是个小姑娘，而那少年怎么也是个男人。
体重有悬殊，所以光是扶他起来，就费了好大的劲儿。
少年站不直，一伸手臂，直接搭在了她的肩上。
“喂你……”诺一羞恼。
“快走吧。”少年却看都没看她，催促道。
诺一咬咬牙。
行吧，看在他是病人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那么多了。
什么男女有别什么的，在生病面前，统统不值一提。
校医务室。
诺一“拖着”少年进来，“快来人啊，救命啊……”
少年黑线：“……”
喂，我还没死好不好？
有人过来帮忙，将少年搀扶住。
少年躺在病床上，校医按着他的肚子问：“这里疼吗？”
“不疼。”
医生的手又往上一些，“这里？”
“啊疼！”少年差点跳起来，脸色都变了。
医生点点头，又换了个地方，“这里呢？”
“不疼！”
“这里？”
“啊疼！死医生，这里你刚刚已经按过一遍了，你是故意的吗？”少年张牙舞爪，表情很是不耐烦。
诺一站在旁边都看呆了。
我去，这人懂不懂礼貌，竟然这么跟校医说话？
可是令人惊奇的是，校医一点也不生气。
不仅不生气，还笑嘻嘻的。
“估计是急性阑尾炎。”
“什么？”少年这回真的直接坐起来了，一只手捂着腹部，一脸不可置信，“阑尾炎？什么鬼东西？”
医生淡淡的说：“需要做个小手术，割掉就好了。”
“割掉？！”少年从床上站起来，可腹部疼的受不了，才站起来就又赶紧坐下去了，瞪着医生的后脑勺说：“你说割掉就割掉？你当割韭菜呢？”
“噗嗤！”诺一没忍住，笑出声来。
少年皱眉，不爽的朝她看了一样。
诺一看见他那样，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唇角一扬，笑的更欢快了。
少年：“……”
医生抬头，对诺一说：“你是他女朋友吧？喏。”
随手扯过一张单子递过来，“带着这个，去医院找张医生，他会给你安排的。”
“啥？医生我不是他女朋友……”
医生头也不抬，“知道了知道了，快带他去吧。”
诺一：“……”
看您的样子，也不像是相信我的样子啊。
诺一本来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想怎么误会。
但是一回头看见少年幸灾乐祸的看着自己，皱了皱眉，“医生，我真不是他女朋友。”
医生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那眼神中更多的还是不相信。
诺一急了，“我真不是……”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诺一：“……”
可是您的样子，还是不相信啊。
少年朝她伸出手，“还不快来扶我？”
诺一生气，跺跺脚转身就走。
医生喊她，“哎哎哎？你这个小姑娘怎么回事？你男朋友现在很危险，急性阑尾炎弄不好就要出人命的。你怎么丢下他自己走啊？”
“他真不是我男朋友！”诺一无力的解释。
医生一脸正色，“不管他是不是你男朋友，他都是一条命吧？”
诺一：“……”
“可是我跟他不认识啊。”
所以，也不应该是她送去医院吧？
医生：“是你把他送来的吧？”
诺一：“是啊。”
“那不就行了。”
诺一：“……”
怎么感觉掉坑里了呢？
还没等她再说什么，坐在床上的少年忽然发出一声难受的呻yin。
医生指着他对诺一说：“你看他，再拖下去就是死。”
诺一看向少年，见他脸色确实比之前还要难看。且捂着肚子，五官几乎都要揪在一起。
虽然诺一没有得过阑尾炎，但是看他的表情，就觉得他应该是真的挺难受的。
听医生这么说，她才觉得严重。
没有再解释，上前扶住少年的手臂，“走吧，送你去医院。”
少年肚子疼的厉害，不能走路。
诺一是个小女生，又没办法背他出去。
只能打电话叫车。
等车来了，少年的脸色更惨白了。
诺一和司机一起，将他塞进了车里。
医院。
挂了急诊，找到了校医说的那个张医生，一番检查后，决定把少年推进手手术室。
做检查的时候，诺一等在门外面，没进去。
之后，有护士出来通知她，“病人确诊是急性阑尾炎，需要马上做手术切除。你是病人家属吗？”
“啊？”诺一傻眼了，“我不是啊。”
“那他的家属呢？”
“我不知道啊。我不认识他。”
护士看了她一眼，“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的家属？手术需要家属签字。”
诺一茫然的摇摇头。
她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少年。
就路上看见，顺带帮了一下。
完全没想到，会需要做手术这么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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