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杰尔刚刚气喘吁吁地坐回他原本是市长的办公椅里.城外轰隆隆的炮声便开始打响了.沉默了十五天未开一枪的华夏人竟然第一次进攻便是这样的惊天动地.似乎他们早已算好了城里人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只需要一轮最狂猛的炮击就能把里面已经开始腐烂成地狱魔鬼的人全部轰死.
巴杰尔却好像听不见城外隆隆的炮声.他的耳朵里似乎已经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挡在了另外一个世界里.士兵们在炮火中的垂死挣扎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
他在祷告.为士兵们残忍的狂野而祷告.为他们即将下到地狱里受到惩罚的灵魂而祷告.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了开來.一脸焦急的佐尔格慌慌张张地跑了进來.他满身都有不停往地上掉着的尘土.还沒走近巴杰尔便大声吼道：“司令官阁下.指挥官先生.华夏人开始进攻了.他们的炮火全面覆盖了我们第一道阵线.战壕里士兵死伤惨重啊.我们该怎么办.”
巴杰尔慢慢地抬起头.身前的佐尔格仍是满脸的惊慌.一副马上变成羔羊的模样.
可巴杰尔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紧紧注视着佐尔格的脸.那是一张红润有光泽的脸.沒有像他一样因为长期的饥饿而变得枯黄一片.
巴杰尔突然问：“你也吃了不少肉吧.你下令煮的那些肉.你也吃了不少吧.”
“啊.”佐尔格一愣.他沒想到在如此危急的时刻.一向冷静如战神的巴杰尔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題.脑袋似乎瞬间短路了那么一刻后.佐尔格在瞬间后又恢复了神智.
他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是的指挥官阁下.您说的应该是那些饿死掉士兵的人肉吧.我昨天就开始吃了.吃了很多.为了能更好地活下去.我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肉的曾经.只要能活着走出这里.什么都可以.”
巴杰尔身体里一阵阵地发寒.他恶狠狠地看着佐尔格.几乎是咆哮着说道：“你是一个军人.你是一个指挥官.你怎么能下这种令人发指的命令.那些人都是你的士兵.是你的袍泽.你怎么忍心在他们死后干出这样的事情.这是对伟大勇士们死后的最大亵渎.”
在巴杰尔的想象中.佐尔格应该羞愧欲死.可是佐尔格却是冷冷一哼.极为不屑地说道：“巴杰尔指挥官.难道您忘了.那些被您在战场上牺牲掉的您口里所说的勇士.他们的命就不值钱了吗.照您所说.您对他们尸体的抛弃.好像比我的亵渎更大吧.”
巴杰尔登时楞住.一句话也讲不出口.城外的炮声似乎比刚才更加大了.华夏军队的炮火更急密集地覆盖性射击了.办公室的楼板上不停有窸窸窣窣的沙石落下.似乎整个办公大楼都在炮火的震撼中摇摇欲坠.就像两个对视.僵持在这房子中间的两个将军一样.
佐尔格的话让巴杰尔无言以对.是啊.为了他自己的成功.作为一个伟大将军的他.同样抛弃了无数的生命.佐尔格手底下的那两万多人的命.不就是为了自己能成功推进而丧失的吗.
巴杰尔瞪大了眼睛.原來自己的所作所为比佐尔格更加让人不齿.佐尔格只不过吃了几个人而已.而他巴杰尔.却吃了几万人的生命.还有.这办公楼外的几万条生命.也一并要给他吃掉.
巴杰尔浑身酸软地一跤跌坐回了椅子里.一直以來.他都认为自己是个成功的军人.是个可以和任何军事家媲美的伟大军人.他将会在自己的时代创造出属于自己的一切.可到头來却沒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竟然连这个吃人的野兽都不齿.
“巴杰尔指挥官.现在可不是自伤自怜的时候.”佐尔格感受着整栋楼都在随着炮火震动.提高了声调吼道：“快决定部队如何进攻吧.”
可巴杰尔却像是整个人都石化了一样.对周遭的事情沒有半分在意.只是看着他身前的桌子发呆.
佐尔格急的向前走去.可胳膊突然一紧.佐尔格惊讶地回过头去.金沙在他的身后.眼神有些怜悯地看着巴杰尔.缓缓说道：“佐尔格将军.别打扰巴杰尔指挥官了.他可能真的是很难过.您不知道.自从他看到吃人的场景时.他是有多么地颤抖.或许.那件事情真的震撼到他的心灵了.”
佐尔格急吼吼地道：“那怎么办.我们几万大军都在外面呢.华夏人说不定已经举起刀准备來砍我们的头了.这个时候我们的指挥官却沉默了.这是要大家一起等死吗.这不是一个指挥官该有的表现.”
金沙眼神坚定地对佐尔格说：“将军.走吧.咱们不要打扰巴杰尔指挥官了.您就是再逼他.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缓不过來了.咱们还有枪.咱们还有力气.就让我们替巴格尔指挥官去指挥这场战斗吧.”
金沙从腰间拔出了手枪.转身便朝门外去了.大地仍然在颤抖.华夏人的炮火已经不单单集限于普通的自行榴弹炮了.佐尔格已经能从炮弹划过空气的声音辨别出又多了火箭炮等威力可怕的杀伤性武器.
看着仍然在发呆的巴杰尔.佐尔格狠狠一跺脚.嘴里低低咒骂了一句.从腰间拔出了手枪.朝着金沙的背影追了出去.拼死一搏总好过窝囊的在这里被炸死.佐尔格准备拼了.
窸窸窣窣一直不停掉着泥沙的办公室里.巴杰尔仍然在沉默.他已经如一个老僧般入定.即使炮火现在就在身边爆炸.他也不会多看上哪怕一眼.卫兵悄悄替他掩起了房门.整个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静静思考.思考着过去.思考着未來.
巨大的爆炸已经掀起了漫天的飞沙.整个迪化城都陷入一片黄蒙蒙的细沙包围之中.连空气中呼吸的都是一种灼热的感觉.
火箭弹的高速射击让爆炸來的更猛烈.前方阵地已经陷入一片火海.甚至遮盖住了天边火红的太阳.那里只有死亡.只有杀戮.
金沙已经先佐尔格一步跑向了阵地.他的身后跟着他最后的一支贴身特战队.其他的都已经战死在了沙场上.
不停地有饿的面黄肌瘦的士兵从前方阵地向后退缩.更有无数的伤兵断了手脚后被饿的脚步虚浮的医护兵用担架抬着从前方退了回來.
金沙一路之上见到的都是惨败的景象.所有的人都像是一个个顶着人皮的骷髅.如果说他们唯一还和鬼有区别的话.那就是他们眼睛里冒出惧怕的眼神.那是一个正常人最后仅有的东西了.
前方的爆炸声越來越大.快要接近前方阵地的时候.金沙甚至感觉到自己是在跳跃着前进了.一连串接着一连串的爆炸几乎沒有任何间歇地响起.大地如同地震了一般不停欢快地跳着各种舞蹈.走在上面的金沙如同在翻越一个一个起伏地丘陵.费尽了体力.
猛地冲进已经被炸沒了一半的壕沟.金沙一下子扑倒在地.炮弹巨大的爆炸也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
他身后几个沒來得及卧倒的特战队员立刻被大口径炮弹爆炸后的巨大气流和飞速射來的弹片撕地粉碎.身体的躯骸撒的到处都是.
金沙的头顶一片温热.他知道.肯定是某个士兵的鲜血洒在了他的头上.可他现在沒有时间去擦一下那堆血.他要在耳朵沒被炸聋之前去给每一个士兵鼓舞士气.
金沙半蹲起身子.深达两米多的战壕如今只有一人高了.他半蹲着身子也刚刚能掩盖住头部而已.
金沙快速沿着战壕朝前走去.沿路见到的却到处是被炮火炸死的士兵.走了好远.才看见一队士兵紧紧畏缩在一起.他们已经被炸弹的不停爆炸给吓坏了.此刻只能用同伴根本算不上饱满的身体來给自己驱走心中的恐惧.
金沙知道这些人已经听不清他讲什么.他用力地用巴掌拍拍每个人的脸颊.他希望能用这种方法把他们身体里还残存的一丝灵魂给聚拢起來.即使不能打仗.好歹也要把命给保住.
一路下來.金沙的手都给打肿了起來.嗓子更是干的要冒火.本來就缺少水分的身体在消耗了大量体能和口水后.头脑已经不受控制的出现了幻觉.
可金沙知道.他一定要忍住.华夏人的炮火还在继续.他不能停.他要用自己的勇敢告诉在前线的所有士兵.巴杰尔指挥官一直和大家在一起.那个神一样的指挥官.永远都在大家的身边.
轰.一发极速飞來的火箭弹在金沙身前不远的战壕内猛地爆炸.无数的士兵和战壕一起消失在了戈壁之间.
金沙只觉得有一团狂猛地火球向自己撞來.接着整个身体便不听使唤地飞了起來.他撞倒了身后跟着他的好几个特战队员.带着他们的身体一起飞了起來.
重重摔在了战壕的另一边.金沙昏昏沉沉地眯着眼睛.他只看见.漫天飞舞的炮弹好像慢慢在减少.再也沒有之前地猛烈了.
“华夏人.要进攻了.”金沙嘴里喃喃地说完最后一句.眼睛一黑.就此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