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静怡和刘西疆去的地方位于曼谷耀华力路和石龙军路之间一条狭窄小巷中,这里是曼谷唐人街的中心地段,无数的小店铺鳞次梯比,一家挨着一家。满耳听到的是华语,满眼看到的是用浓墨书写的对联
“忠孝持家远诗书处世长”
巷子越走越狭窄,他们找到停车场将租来的蓝色尼桑汽车停好,安步当车,行走在炎热潮湿的空气中,慢慢穿行于中华的气息里。
“快到了,看到那栋房子了吗?”刘西疆走在张静怡前面几步,他的手指向东南角的一座米黄色两层小楼。
正说着,天空里密布的乌云开始变成了铅灰色,周围空气更加潮湿逼人。
“快走,要下雨”刘西疆熟知东南亚气候,他伸出手,很自然地牵住张静怡柔软纤细的手臂,脚下加速。
到底晚了半步,浓密地雨丝淬然而至,转眼已经变成从天河泼洒下来的瀑布。
刘西疆拉住张静怡在雨中狂奔,终于,他们冲进了米黄色小楼中。
刚进门,玄关处摆放着一尊用黄花梨雕塑的半米高木雕,是大腹便便,露出满脸笑意的弥勒佛。佛像旁边,一颗硕大的翡翠玉石西瓜安卧在洁净透明的玻璃罩内。
张静怡微微吃惊,轻轻感叹工艺的精美绝伦。
“别当真,这都是行货,蒙人的”
刘西疆浅浅一笑,他很自然地松开与张静怡相握的手,向里面的客厅指了指。
所谓行货,就是由工匠用现代机器和工艺制作的仿古器,外观美则美矣,却丝毫不具有收藏价值,只能用来蒙那些什么都不懂的暴发户。
走进客厅,眼力说及是两扇巨大的百叶窗,米黄色印花窗帘被带着雨丝的晚风吹起,在宽大的客厅角落四处舞动。
被对着门的位置安置了两把太师椅,通体暗红,一望便知是名贵的红木质地。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高瘦的男子被对着他们,正在悠闲自在地看一本线装书。
听到脚步声,男人回头。他的脸很长,小眼睛,宽额头,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穿着件湖蓝色的长裳,织金的蝙蝠团纹,手工考究精致。
男人笑了,张静怡看见他左边脸颊下有道既宽又深的疤痕,很像是刺刀一类东西留下的。
“来了”
他站起来走上前几步,冲着刘西疆和张静怡抱拳行礼,完全的老派作风。
“德三爷,你身子骨好”刘西疆也抱拳还礼
“这姑娘是?哎哟,好个俊丫头,也只有咱们的人才能生出这样标致的美人来”
德三爷笑了,他的刀疤也随着笑容抽动。
“啪,啪,啪”他双手相击,一双大手峥嵘毕露。
上来一个穿黑色休闲装的小伙子,他送上了冒着热气的手巾。
“擦一擦,这里的雨挺邪乎,受了风容易着凉”德三爷说完自顾自走向后面堂屋。
头顶的风扇慢慢舞动,掀起张静怡湿漉漉的发丝。
刘西疆把大毛巾摊开,轻柔地在发出香气的黑色发丝上滑过,他的一双大手强健有力,透出温暖的热气。很难想象,这一双可以在顷刻间致人于死地的手,这一双握过各式武器,结束过很多人性命的手,在一个女人的身边是如此地柔软,就像是一处平静,安详的港湾,在这里,只有温暖,只有欢笑,没有惊涛骇浪。
“我自己来”
张静怡低下头,她必须掩饰自己脸颊和脖子上悄然浮起的几朵红云。
德三爷的脚步打破了两人独处的尴尬,他手里是个黑油漆花纹的大食盒,走路一摇一晃,看来腿脚也受过伤。
“来,来,尝尝点心,哎,说起来,还是关爷送来的好玩意,我借花献佛。”
他把食盒放在八仙桌上,慢慢打开。
食盒分成九个格子,里面是各式各样的果脯蜜饯,飘散出诱人的甜香。
张静怡的目光被几块艳红中带着点金黄的糕点所吸引,她的目光落在了上面。
“尝尝,正宗的”金糕“,说起来,这可是富川斋嫡传后人的手艺,这要是搁着在前清,那也是吃宫廷供奉的点心,据说啊,太后老佛爷最好这一口。”
德三爷的笑容很亲切,他递过来一个短短的金叉,上面是一块山楂糕。
吃着糕点,口腔中溢满酸酸甜甜的味道,张静怡回想起过去,想起自己在燕京城度过的岁月。
那时候,张静怡在学院里学习,学校坐落在外交部街,紧靠着著名的东安市场,每个休息日,她都要独自或者和要好的同学一起去逛街。
她又想起和顾纯在燕京度过的美好日子,顾纯和自己都喜欢吃糖葫芦,一串山楂裹上热热的红糖汁液。冷却后就是层薄薄的壳子,吃起来酸中带甜。那时候,她最喜欢和顾纯抢着吃外面的糖壳,每次都是因为顾纯暗中防水,让张静怡一人独享。
张静怡暗自叹息,没想到在泰国吃到了正宗的燕京点心。
她又回想起小时候和父亲,后来与同学,然后是顾纯一块儿,手牵着手逛故宫的情景。
“尝点这个,来,蜜橄榄”德三爷热情地招呼客人。
张静怡接过,在口中轻轻咀嚼。
“我祖上是旗人,镶白旗,按照老姓是瓜而佳氏,爷爷的爷爷那会儿,在内务府当差,哎,也进献过吃食给太后老佛爷,还有后来的隆裕皇后和珍妃,瑾妃。要说啊,宫里头的女人,最爱吃甜食了。”
德三爷喝着茶,娓娓道来。
张静怡想起自己和顾纯曾经隔着玻璃看过故宫里那些妃嫔的居所,储秀宫里,那些条案和桌子上都搁着和眼前一样的九格食盒。
是的,女人是最爱吃甜食的,那说明什么?大概是女人太苦,尤其是宫里头的女子,她们的心中满是苦水,只有依靠这一幕甜食,支撑自己走下去,活下去。
世界上的每个女人都是如此,概无例外。
“好了,老德,别说你的相声了,准备好了吗?”刘西疆笑着打破了一个老燕京旗人在泰国曼谷的琐碎诉说。
“好了,好了,怎么着?露一手?”德三爷笑着问刘西疆
“露一手”刘西疆脱下外套,他笑着问张静怡
“丫头,你会做饭吗?”
张静怡一愣,随即回答
“还行吧,做不好,瞎做”
刘西疆笑着点头
“你坐一会儿,等会儿给我打下手”
过了一会儿,刘西疆的声音从后厨传来
“丫头,快来帮把手”
张静怡闻声走进热闹的厨房,她看见刘西疆围着围裙,正在案板边切菜。
他的动作很标准,既精准又有力,全身的肌肉衬托着完美的曲线,让人想到米开朗基罗笔下的古代英雄,
“别傻站着,丫头,弄两个蒜头”
“丫头,洗菜”
刘西疆像是大将军在指挥战争一样,厨房里的气氛有条不紊。
渐渐地,气氛越来越热闹,张静怡洗菜,刘西疆切菜,擀面皮,包饺子。
这边,刘西疆对张静怡说
“把我收拾好的鱼下油锅“
张静怡闻声,她将一尾收拾好的鲜鱼放入油锅。可能是动作猛了一点,几点热油溅到眼睛上。她下意识地用手去擦拭,却因为刚刚接触过尖辣椒,眼角的泪水顿时涌出来。
“别动“刘西疆拉过张静怡,捧着她的头,轻柔地送到水龙头下,让清水慢慢流淌。
“我给你擦一擦“刘西疆取来洁白的手巾,轻轻拂过张静怡的眼角。
“嗯“张静怡闭着眼,她的脸颊差不多贴在刘西疆宽广的胸膛上,鼻子里闻到那股烟草的味道。
不知什么时候,太阳顽强地钻过厚厚的云层,金色的晚霞透过厨房的窗户洒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光线像是神奇的魔术师,在男人身上度上坚毅和淡淡柔情,在女人身上涂满上曼妙和玲珑。
外面的街道上熙熙攘攘,晚市已经开始,到处是食物的香气和欢乐的歌声。
晚餐很丰盛,却只有两人,德三爷亲自送上一瓶来自国内的茅台和一瓶上好的意大利红酒。
“你们吃吧,我啊,糖尿病,没这口福了,哎,还是年轻人好啊。“
屋子里只有两个相视而笑的人,屋子角落中摆放着一架珐琅质地的人物座钟,发出有规律的清脆“咔嗒“声。
装菜的盘子是很讲究的青花瓷器,盘子底部带有“储秀宫“,”坤宁宫“,“长春宫”等印记,虽然历经时间的沧桑,这些名贵的瓷器仍然熠熠生辉,素雅而高贵。
“来,我敬你一杯”刘西疆给张静怡斟酒,两人相对举杯。
“能给我一次机会吗?”吃了一口菜,刘西疆突然开口问
“什么?”张静怡没有抬头,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对面男人的目光,就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这是顾纯没有给过她的。
“跟我走,和我一起生活,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忧无虑,无拘无束。我们可以买个农场,一起在小溪边垂钓,一起在大草原上骑马,一起驾驶飞机,一起躺在草地上数星星。能,能让我照顾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刘西疆的眼光热烈而执着,张静怡不敢看,她不知道如何回答。
过了许久,张静怡轻叹一口气
“也许,我们都没有那种机会了,也许,我”她的话没有说完,刘西疆已经打断
“不,机会是人创造的,我会把一切安排好,救出你堂姐,不伤害任何人,静悄悄地离开。我太累了,太累了,这么多年了,你是唯一让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女人,我。”
刘西疆不再说话,他沉重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茅"tai du"特的酱香飘荡在周围的空气中,两人默默无言。
“不,我做不到,对不起”张静怡摇头
刘西疆突然哈哈大笑
“傻丫头,我和你开玩笑的,快吃,明天我们一早出发,去水上市场,然后我就要离开泰国了。”
张静怡也浅浅一笑,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内心在想什么,但是,刚才的话绝非玩笑,女人的第六感告诉自己,事情并不简单。
“我去和老德到个别,你等一下”
吃晚饭,刘西疆让张静怡先去开车,自己走上了通向二楼的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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