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你说谎，你骗我。”
等到自己的事尘埃落定了，再回来解决石狼的尸体。
石虎听后有些犹豫地问：“仙君……您为什么要离开？”
容锁玉：“我……”
他抚了抚肚子，露出个略无奈的表情，少年恍然，随后为自己的心急露出了个尴尬的笑容，讷讷点头。
容锁玉：“你也不用担心这段时日尸体继续腐坏，我离开前会为你留下一瓶丹药，莫要忧心，小虎。”
听着这声称呼，少年面上不安的浑噩淡了些。
容锁玉问：“除了这些，关于你哥哥的尸体保存之法，你是不是还有些未予我说？”
石虎闻言浑身一僵，他垂着头，飞快地摇了摇，道：“没，没有……我还有事，就不在此叨扰仙君了。”
容锁玉点头，然后看着少年飞也似的逃离了屋内。
石虎这慌乱模样……看来杨依韵没撒谎。
时间过得很快，在等待元宵到来的那段时日，容锁玉见到了杨依韵与石狼的孩子。
杨依韵说他叫小岩，已经快三岁了。可孩子生的过于瘦小，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且眼瞳无光，只敢瑟缩地蜷在母亲怀里，陌生人一靠近他就哭。
看的容锁玉颇为揪心。
一个遗腹子，不得宠爱便罢了，还要遭那等非人待遇。
许是听进去了容锁玉的话，这段时日石虎没再抽小岩的血去养石狼的尸体，整个人都沉寂了下去，应是打击不小。
整个石府都弥漫着一股阴郁之气，一点儿不见年节的热闹与喜气。
容锁玉看着空落落又冷清清的院落，抚着肚子的手都有些迟缓。
不知……不知师尊他们如何了。
他如今自禁了灵力，灵鸽都接受不到，更别提送去问候了。
容锁玉还记得自己被灵雀寻到那日，江清尘的反应，他的语气与情绪……已经那铺天盖地的“通缉”。
容锁玉生怕自己一动用灵力就被江清尘找到……再，再熬两多月孩子就该出生了，被找到就功亏一篑了。
容锁玉望着午夜蓝地天穹，高远白月匿在轻纱般的薄云后，繁星零碎，冷风聚愁。
石虎在除夕夜的晚饭是在哥哥那间院子里设的，偌大的屋内只有自己与哥哥两人。
石狼的尸体躺在床上，屋内饭菜诱人的香味混合着尸体愈发浓烈的腐烂臭味，两相对撞，催的石虎都有些忍受不住。
他盯着热腾腾饭菜背后那个空荡的板凳，那里没有哥哥，以后也都会是空的，永远只余自己一人……
他突然一手猛然扫开了桌子上的饭菜，死寂的空间内顿时暴起巨响。
碗碟落地清脆，菜肴黏腻滴答，一桌丰盛的菜肴一瞬化作了一摊恶心的垃圾。
昏暗的屋内一时只有少年的粗喘……随后便是压抑的哭泣，“哥哥……”
哥哥，对不起。
小虎本来想帮你，如今却反而害了你……
等到石虎面色惨白地离开屋子，他浑浑噩噩的没走几步，就见院内石桌旁坐了一人。
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袍里的人。
看到这个身影，石虎浑身都僵硬了。
那人帽兜动了动，似是偏了一下头，下一刻，石虎果然听那人道：“石小友。”
这人声音沙哑，语调又有些柔，能辨出是男人的声音，却又尤其嘶哑阴柔。
少年疾步后退，浑身紧绷着一言不发。
黑袍人见状，叹了口气道：“怎么了？我不是按时给你丹药了么？作为交换，你昨日没送来孕妇。”
两人的交易。
石虎为他提供孕女子，每月月末送去；他为石虎提供丹药，每月月中送去。
两人的交易已经持续三年多，今年一月他却没收到孕妇女子的尸体，这是石虎第一次违约。
“你不守诺，不怕以后再也得不到丹药么？你不想你哥哥复生了吗？”
石虎闻言，难忍怒火！
他喉道：“我以后不会再给你提供孕女子的尸体了！此事有损阴德，且这笔账不是落在我身上，而是我哥哥身上！世上没有起死回生的药，收了你那骗人的把戏吧，魔修！”
“哦？”
那人似来了点儿兴趣，他笑道：“这些是谁与你说的啊？”
石虎咬唇不言，却见那人突然伸手朝屋内一招。他道：“石小友被那人骗了罢？”
言语间，石虎就见石狼腐烂的身体从屋内飞了出来，他控制不住地吼道：“你做什么？！”
那人丝毫不觉冒犯，他轻笑道：“让你哥哥见见外面的月色罢了。”
几乎是他话音落下的一瞬，石虎就听到了一个存在于记忆深处的，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小虎。”
面前石狼的尸体直立着飘在他的面前，那张腐败的脸渐渐恢复，青白的皮肤变成了红润健康的小麦色，三年前那双惨淡闭下的眼睛此刻正缓缓睁开。
石狼用他干涩的声音温柔唤道：“小虎。”
石虎瞪大了眼睛，他僵硬地滞在原地，“不，不对，容仙君明明说过，人不可死而复生……”一旁冷眼观戏的黑袍人听到“容仙君”三字却暗暗挑眉梢。
见石虎僵在原地不动，“石狼”温声疑惑道：“小虎？你不认得哥哥了吗？”
石虎看着面前这人，心中思念炸裂，眼泪难以控制地直落，眼中的抗拒与厌恶也渐渐或作了依赖和眷恋，“哥……哥哥？”
“小虎，是我。”
石狼张开双臂，石虎看着买面前这个活生生的，还带着他熟悉笑容的青年，他再难压抑心中思念，奋力扑进了“哥哥”的怀抱。
在感受到属于活人的温度和柔软时，石虎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黑袍人在一旁看着少年抱着那具尸体哭泣，手中灵力微动。
“石狼”抚摸的少年脑袋的手一停，他道：“小虎，你可知当年杀我的凶手是谁吗？”
石虎看着眼前活生生的哥哥，呆愣了片刻，随后狠狠点了点头。
他窝在“石狼”怀里，咬牙切齿道：“我绝不可能忘记！那是个碧眼男人，可怕得像是一只野兽。”
这时，就听一旁不知男女的黑袍人疑惑地发出一声叹，道：“碧眼？”
石虎不情不愿地将视线偏了过去，就见那人凭空抽出一副画卷，随后展开，问：“是这模样吗？”
画卷上是一个五官昳丽的俊美男人，墨发玄衣，秾艳的眉宇间满是淡漠。一双翡然碧眼似淬了冰雪般疏离，仅是一副画卷就都能让石虎回忆起当年那张沾了自己哥鲜血的脸——如出一辙的俊美逼人，冰冷无情。
少年几乎尖叫，“你怎么有他的画像？！”
黑袍人轻轻“哈”了一声，他低低笑了许久，苍白的手紧紧攥着衣袍，手背上一只似雀的印记在这一刻显得尤为诡谲。
黑袍人不答，而是又拿出了一副画卷，道：“这个呢？认识么？”
石虎下意识看去。
那是个玉姿雪肤的青年，清冶隽秀，似高山净雪般清冷，流丽眉目却隐隐含情，柔散了那丝冷肃。
这张面容，他昨日才见过……
“这人叫容锁玉，”
黑袍人在石虎怔愣的注视下将两张画卷放到了一起。
那黑袍人笑了起来，随后一字一顿道：“他二人是道侣。”
石虎手上不自觉的紧了紧，“什，什么？”
“换个说法罢……他们是夫妻，”
见少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黑袍人咬字清晰道：“是拜过天地的夫妻。”
容锁玉打算见到那个修士后再动用灵力召回泯悲与储物戒，将那人解决好后再捏碎玉简遁逃，届时江清尘再快也逮不住自己，没准还得帮自己收拾烂摊子。
容锁玉抿唇，谁叫他造就了这番悲剧，出些力也理所应当。
时至今日，容锁玉已经不会再以单纯的对与错来判别事件了。
像石虎，他是江清尘的受害者，容锁玉会补偿他，帮他安定石狼的死尸；可他亦是杨依韵母子与那些已死孕妇的施害者，容锁玉会罚他，至于作何处罚，他还没想好。
届时回去请教师尊，这类事宜，他还得学习。有错当罚，石虎年龄还小，还有纠正的余地……
还有那杨依韵，她一直强调自己当初之过，表达自己的愧疚，展示自己的柔弱无辜。可在提到石虎时语气中有种极力掩饰却又难以压抑的愤恨……石虎本月丢失丹药的下落呼之欲出。
当容锁玉提到会帮助她时，女人又隐隐露出了一丝急切，试探着问家产之事……
思及此，容锁玉头痛地叹了口气。
石虎从前是个淳朴又天真烂漫的孩子，他不应当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他本该入学堂，学识习礼，而不是靠着些灰暗渠道坐拥一堆来路不明的钱财。
容锁玉闭了闭眼。
人间真是美好又纷乱。
师尊说的对，他适合呆在宗门内潜心修习，而不是被外界这些繁花迷乱了眼，现在落得这副下场——肚子里揣了个孩子到处躲避自己的丈夫。
夜深人静的时候容锁玉难免觉得心烦，自己怎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可有时候他又会苦中作乐地感慨，至少自己穿女装还算好看。
生活真是磨炼脸皮。
若是以往，楚如絮调侃他一句“娇美”他都得气的面红耳赤，如今却能坦然接受了，甚至还有心情挑哪个颜色适合自己。
也，也不算全然伤心事罢……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罢……至少容锁玉知道人不宜太富，理智不坚，欲望噬心。
元宵节那日下午，石虎慌慌乱乱来找他，道：“仙君，那位大人来了！”
容锁玉：“‘大人’？”
自从自己告诉石虎真相后，他似乎挺排斥那人，如今怎么又以此称呼那人了？
在容锁玉的注视下，石虎低头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他低声死命咬着嘴唇，“不，没有……这不重要，我将那人约到偏山！就在镇东门的旁边！仙君……您要帮帮我啊！”
他有些造句，声泪俱下道：“就是他骗了我，让我守了这么多年尸体，做了……”
石虎话还没说完，就被容锁玉打断了。
他冷声道：“你说‘约’，你如何约到他的？”
石虎整个人都被噎在原地。
空气一时陷入死寂。
“你说谎，”
容锁玉眉心紧锁，淡声道：“你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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