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未尝不怨
“你说，这世上还存有情蛊么？”
情蛊，传闻要是中了此蛊，人就会不由自主地爱上下蛊之人，死心塌地，心悦诚服……
男人苍白修长的指节上趴着一只色彩斑斓的蜘蛛，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或者因为太害怕托着自己的人，所以装死？
思及此，江清尘不由微哂。
见男人面露嘲讽，慕凡脸上表情虽自然，但心里已经开始恐惧自己这份工作了！
他不是报备消息的么？怎么一天到晚都在回答这些问题？！
他知道这段日子江清尘都呆在自己原来的寝殿，没去寻容锁玉。偶尔去，也是远远地瞧上许久，并不靠近——就想现在这样。
他正以为夫妻二人闹小矛盾呢，突听此话，吓得背脊生汗……
这是想给卿云仙君下情蛊么？
慕凡一时心惊又唏嘘……蛊可不是好东西，尤其是被下蛊之人。
可他不敢求情。
慕凡看着地上蜘蛛被指尖碾碎掉落的残肢，强笑道：“您可以问问彦宿，或许她有办法弄出……”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男人骤然一冷的眸子给吓得闭了嘴。
提到这人，江清尘面色更寒，他淡淡道：“让她把地窟的虫子关好，若再让我见到一只，我就把她剁了丢下去喂虫！”
别叫阿玉看见了，他最怕这些东……啊，也不一定，他现在最怕的没准是自己呢。
江清尘垂眼，突见一朵粉白柔美的芍药格外芳华娇妍。
他情不自禁地附身撷下，看着手心那朵娇艳欲滴的白花，他微微失神，缓缓陷入了沉思……
他问那蛊，并非是想给容锁玉下。
他觉得自己二人之间，他才像是被人下了情蛊般，整颗心都被那人牵动……恨不能让对方眼里只有自己！
他能不知晓容锁玉的不适与抗拒么？
他当然知道。
可那人恩断义绝的果断是江清尘最不能接受的！
容锁玉凭什么能做出那副可怜的姿态全身而退，徒留自己一人在那段感情里辗转，回味，沉迷，疯魔……
淡漠无谓地令人心底发寒！
厌恶，恐惧，怨恨……这些总比淡漠无情来的好，至少那几种感情浓烈还刻骨铭心。
他容锁玉说爱就是柔情蜜意，说不爱便立马一刀两断，毫不念情。好似以往的温馨相处都是假象般，他们这段感情就那么廉价吗……
江清尘心底未尝不怨。
他的爱人，有最柔软的心肠，和最利的刃……
“你杀了我罢。”这句话和那空洞的眼神，它们都是冰冷的刀！无一不狠狠地剜着他的心肉，被弄得鲜血淋漓，最后自己躲起来舔舐伤口。
江清尘恨他毫不留情地抽身而出，恨他撇的干净利落，如今这般冷淡地待自己。
时至今日，他早就反应过来，当初的失约与那日围剿许是意外，许是有人从中作梗……
可这些早已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是想将容锁玉死死地捆在自己身边！
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这就是他当初招惹自己的代价！
他二人就要绑在一起，滚做一团，谁也别想干净离开，谁也别想独自好过！
掌心的粉白芍药被掐得碎烂，残破的花瓣从指缝里碎裂而出。
慕凡见男人表情阴郁，却无法推辞，只得硬着头皮道：“尊上……”
这一声唤将人喊回了神。
江清尘眸子冷色未散，俶尔对上，激得慕凡额上生汗，他道：“雨霖宫宫主来访。”
江清尘拧眉，“不见。”
慕凡却道：“可此次宫主来是想与您商谈红川之事。此事事关重大，还望……”
江清尘抬手打断，大步出了寝宫。
主殿内，一身红衣的朱羽笺已等候多时。
见到面色不虞的黑袍男人他也不怵，彬彬有礼道：“江道友，许久不见。”
江清尘闲闲道：“宫主好手段，这般迅速就脱离了枯荷境。”
是的，两月多前，朱羽笺前去北冥查看妖族情况。正不巧，被一突然开启的芥子空间吸了进去。
这是首阳宫早就探查到的情报，江清尘自然知晓。
枯荷境为上古大能所留，自然不是这一辈能轻易破开的，朱羽笺被困得无法，只能老老实实地破任务。索性这只是一个短时间的小空间，并非几年几十年的大芥子空间。
朱羽笺也不介意他的语气，依旧笑的温和，他道：“我此次前来是予你说红川之事。”
“红川本该在每次羽化之位竞争前泼落，惩恶人，杀凶徒，意在涤荡人间污秽天梯只在净土降落。但这次有人刻意使用法阵，不仅提前的是红川，还涉及提前天梯的降落……”
“而这罗刹生的召唤法阵是上古之法，我辈之人应当鲜少知晓。哪怕侥幸得到法阵图纸，除非天赋过人，不然定难绘成开启……”
江清尘自己就是从上古遗迹里出来的，所习之法也是当世未见，天赋甚高，资质过人……
碧眼男人半阖长睫睨向他，虽未说话，但神情冷寒，绝对算不上有礼。
朱羽笺见其神情便知晓他的意思，他只继续道：“此次枯荷境是有人故意放置，有位陌生妖族引我去了涯口，随后时间巧妙，我便被芥子空间拽了进去。”
“我出来便听说，我不在的这两个月内，修仙界发生了一件大事……”
言至此，朱羽笺稍稍一顿。他这说法好似又把嫌疑推到了江清尘头上。
他调整了一番才继续道：“我的意思是希望江道友愿以您天妖的身份，组织发动妖族寻到心怀叵测之人，以免在这天梯快要落下来的时间里，出现令人糟心的意外。”
例如……杀尽同位，一人羽化。
这般来看，江清尘的嫌疑简直成倍放大。
可朱羽笺知道，布阵之人定然不是他。
且不说天妖本就是上仙界之物，根本无需争夺，待修为达到，便可直接回归，根本不必费此心思。
但外界人分析来，便会是他之前推测的所思所想了。
江清尘拧眉。
这人也太奸诈了。
好心好意地为他分析了一番自己现在的处境，然后再提出以天妖的身份出现在众妖族眼中……
他的真实身份他一直有在掩盖，不欲让太多人知晓。
除了朱羽笺，他的三个妖修手下也知道，可是被他落了偃师印的。随后就是出天妃遗迹时，蹲守在外，欲诛杀天妖，抢夺机缘的那些人，啊……那些已经被他赶尽杀绝了。
毕竟死人才是保守秘密的最好人选，且没有办法为贪念付诸行动。
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但红川之事确实有诸多蹊跷，他需要再考虑一番。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便打算赶人了。
可这时，朱羽笺却问：“可否见见尊夫人。”
空气在这一瞬沉寂了下去，碧眼男人面无表情，眸中却有被冒犯后的恼怒的火光。
他虽不欲杀这位雨霖宫宫主，但并不代表他一定不会动手。
朱羽笺也不欲与这位强横的天妖起冲突，因为他注定会败……这人，应该是修仙界修为之巅了罢。
但想起来这儿之前，陆珂所说的那番话，他便继续道：“玉……令正幼时为我所救，后托付给友人玄凌派掌门照看。这孩子从小便被何掌门养在膝下，他将令正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养大。”
“令正幼时孱弱多病，因那寒毒，几度夭折，相当难养……正是我这位友人悉心照顾，重金寻购灵草丹药，寻访丹修医师无数……如今令正与玄凌派失联许久，他们心中挂念。”
“我知你不愿令正离开首阳宫，我们也不强求。你们既已成婚，我们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拆散夫妻之事……现如今，我们不过是想知晓他如今怎么样了，过得如何？”
江清尘听着这人掺杂着卖惨，挟恩，安抚，期望的话语，尤其是那一连串儿的“令正”与“夫妻”二字，他一时佩服这人。
但见容锁玉是不可能的。他只道：“阿玉与我有恩，我既爱他，定会好好待他。”
恩情？
朱羽笺不动声色地掩了眼中惊异，他倒是没想到二人有这层缘由。
江清尘道：“他那寒毒阴邪，似毒又似蛊，我不知何种丹药可以缓解……”
言至此，好似给朱羽笺抛了个话头般，但很快他就笑着打断正欲开口的朱羽笺道：“可我的血液可以完全抑制。”
朱羽笺不说话了。
江清尘只淡淡地抿着笑。
有些得意，和难抑的欣喜。
他一早就打听到了，玄凌派常年求购药株却被达不到完全抑制寒毒的程度，只能减轻发作时带来的痛苦。
可自己的血液可以完全抑制。
只有自己能。
“唯一”——这一点无异是一种兴奋剂，让江清尘心脏喜悦狂跳！
朱羽笺闻其言，也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他忘了眼前之人的血可以解百毒，也没料到江清尘会愿意割珍贵的龙血给容锁玉抑毒。
容锁玉这毒近些年来因为闭关发作甚少，看似被逐渐提高的修为压制了，可实际上却隐隐有反噬的势头。
那种可能靠药物都完全无效的势头。
如此一来，单从熬寒毒这一点来看，容锁玉留在首阳宫与江清尘在一起，竟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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