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和少女，只是身上的痕迹多了些，藤蔓捆得不松，但那许多的条痕也只留在他们的皮肤表面。
他们没受严重的伤。
老人们并不打算出去。
小孩们使劲哭泣，不多时，眼睛早就红肿了。
少年往门外丢了一个探查术，发现了卫道，于是迅速告诉身后众人安静，少女胆子比较大，还有精神，就凑过来，一起贴着门等。
卫道没有过来，他们也就松了一口气。
“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回去？”
“你们自己回去吧。”
老人回答道。
少年终于打开了门，少女带着小孩跟着他，一起往外跑。
他们回到了自己的部落，族长和小孩的家长大为震惊，他们受了罚在家里养伤。
毕竟，明令禁止不许随意外出，他们犯了错，就应该受罚。
那些小孩一起。
“费思明，你知错么？”
“知错。”
“身为祭司，重罚，你可认罪？”
“认罪。”
“打！”
回来的几个小孩，费思明的伤是最重的，他也心服口服，只是放心不下那座城堡里的老师。
稍微过了几天，费思明就向族长申请：“我想再去一次。”
“自己？”
“我会回来的。”
“干什么？”
“我的老师还在那里。”
“大祭司知道？”
“不知道。”
“大祭司不需要你再去添乱。好好待在部落里吧。”
因为族长不同意，费思明不能出去，他也反思了一回，觉得确实是自己考虑不周，心里越发难过起来。
族长看他这样的状态神情，单独找他：“你不用这样忧心忡忡，那边远得很，就算有事，一时半会也不能过来，大祭司是自己去的，你要是再去，就是为难他了，你走了，部落里祭司又怎么办？你要是想看城堡，我们这里也有地方，登高望远，我带你去，你已经是祭司了，去了别带别人去就行。”
费思明答应了。
族长就带着他去了那个地方，确实很高，从那个位置看，一眼就能看见城堡，只是不能看得完整，借助工具和魔法，这点问题不足为虑。
“你不知道，你们不见的那天，城堡起了一场大火，火势极猛，神奇在于城堡完好无损，我们看着似乎有东西从里面跑了出去，肯定不是善茬，部落里还需要祭司，你不能擅自离开，既然看重大祭司就应该向大祭司学习才是，大祭司可不会想走就走。”
“族长说得是。”
“你以后可以常来。”
费思明果真毫不客气常常到这个地方来，他知道自己不能随意出去，也就放下那个念头，只是心里越发注意那座城堡，有空闲就会过来，找学生的时候也一早就定了，教导后辈尽心尽力，一旦有时间，却绝不多留，不分白天黑夜一定要来这里看一次才罢休。
他见过好几次，城堡无缘无故就燃起大火，开始还有些紧张，毕竟是只听过没有看过的场景，他也担心过那些火焰会不会直接燃烧到别的地方，比如周围的树木土壤。
幸好，并没有出现他担心的情况，他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就更加频繁来到这里观察那座城堡。
直到他死。
他是寿终正寝，年纪不大，死的时候，五十二岁，在部落里已经算高寿了，周围的小孩都成群结队，当年失去舌头的小孩也早就成家立业子孙成群，他除了一个学生，身边再没有第二个人同出同入。
自然也不必提同寝同卧。
他死了，死得非常自然平淡，一点声息也没有，躺在自己家的床上，闭着眼睛，死了有一段时间了，一切事情也都安排妥帖，他的学生接任祭司，他成为了大祭司，屋子空出来，身体化为灰烬，洒在土地里，尘归尘，土归土。
只有一件事，他放心不下，希望学生能帮他继续下去，这件事非常简单，只需要学生去他长年累月去的那个地方像他从前那样注意着那座城堡。
“学生廉虚，谨记老师教诲！”
廉虚就是费思明的学生，也是现任祭司。他对着费思明的尸身磕了一个头，作出承诺。
“祭司大人来了！”
“恭迎祭司大人。”
廉虚经由当任族长带领，来到了高台上，他终于知道，老师常常不见踪影，原来是在这里。
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他了。
廉虚遵守了自己的诺言。
他也收了一个学生，教导经验和魔法
廉虚时时还记得要过来，在迅速教导学生之后，让学生帮忙族长处理事务，他就放任不管了。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这里，从这个地方，远远望过去，能看见那座古老的城堡，依旧屹立在森林之中，偶尔见到城堡内外燃烧着火焰，不久后自行熄灭，他并不为此感到惊讶。
费思明告诉过他，可能看见这样的情况。
然而，费思明没有告诉过他，在这里看过去，有朝一日，他还能见到那样一个难以形容的存在。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
也许，这是源于他的语言贫乏，学习不足。
但是，他更愿意认为，那并不是他的缘故。
更多的，全是因为那城堡中住着一个精灵。
该怎么说呢？
精致如人偶，浑身上下没有丝毫活人气。
美好如花朵，一身打扮毫无朝气，看不出一点艳丽之色。
温柔沉默如洋流，暖洋洋的时候，人人喜欢，冰凉凉的时候，人人喜欢，只是可见而不可闻。
可远观不可亵玩。
说是精灵，其实精灵这个词，反而配不上那人似的，因为精灵更跳脱，更活泼，更灵活。
说是妖精，又仿佛刻意贬低，那人并不沾染妖气，这个词一旦被拆开就缝不回去了。
钟灵毓秀，集天地之精华，所以，他看着，潜意识里觉得要形容起来，那个人逃不开一个“精”字。
廉虚想了想，又觉得这个字不好，好像平白玷污了那人。
谈天说地，脱不开妖魔鬼怪，神仙佛道。
那个人，说妖，没有妖气，说魔，没有魔性，说鬼，没有怨气，说怪，没有刁钻，说神，没有神形，说仙，没有仙籍，说佛，没有参禅，说道，没有法典。
妖魔鬼怪，神仙佛道，数了一遍，竟然哪也不沾边。
要说人，仔细看了，便也能知道，其实不是个人。
人怎么能长成那样？
人怎么能活那么久？
人怎么能离群索居？
人怎么能一言不发？
人怎么能？
那个人，说是人，肯定不是人。
只是，不好形容，暂且指鹿为马。
廉虚坐在高台上，远远望着那边的城堡，心里有些想法，却不知道如何描述，只能全都埋在胸膛里，随着那颗日益老去的心脏，急促地跳着，缓慢地想着，过了这一日又一日。
他也老了。
他要死了。
他的学生可以独当一面了。
他的学生早就等不及了。
“岑屈……”
“学生在。”
“……”
“学生知道老师的心思，注意那座城堡？老师？老师？老师去了，现在，我是祭司了。”
岑屈微微笑了笑，收敛神情，对众人宣布了大祭司已死。
他是个野心勃勃的青年，部落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九千，他完全有机会实现自己的想法。
族长毕恭毕敬带着岑屈踏上了前两任祭司大部分时间驻留的高台，族长退了出去。
岑屈留在这里，开始观察那座城堡。
城堡内漆黑一片，似乎没有点灯，外层的颜色浅淡许多，看起来又旧又脆，好像经不起轻轻一击，哪怕曾经许多年的风吹雨打。
过了许多天，他抱着悠闲放松的心情，坐在高台边，打量那边的城堡，忽然觉得眼前一亮，仿佛有什么白影在城堡内晃了过去。
岑屈来了兴趣，他开始仔细打量那边，终于让他发现了，城堡内，有一个人。
“老师为什么没有告诉我呢？”
他喃喃自语。
“不要紧，我自己去看看就好了。”
岑屈拍手笑道。
话音未落，他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他敲了敲城堡的门。
“喂！有人吗？我是那边部落的祭司，能不能让我进去？”
他等了等，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回应，门也没有动静。
他试了试，自己开了门，真让他进了城堡内部。
他从部落到城堡的距离并不算近，黄昏时分，他漫步走在城堡昏暗的内部，仿佛走在一片温和明亮的明黄色花田内。
他走到高楼的阳台，他没有发现别人，他开始在房间里搜寻，他找到了卫道。
“你好？”
他看见卫道的时候，卫道正在卧房里，他本来是要休息的，发现有人来了，不想搭理，以为来人会自己离开，没想到，来的是个这么不识抬举的人，他也不能睡了，从床上起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因为他常住在这房间里，也有收拾，别的地方灰多，这里看起来却还算干净。
卫道懒得干等，人到面前了，他才睁开眼睛，稍微打量了一下岑屈。
“请离开这里。”
卫道面无表情说。
他知道某些人类特别恶心，并没有给岑屈好脸色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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