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0章 我来也
红尘之门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
并无定论。
好像人们有所觉知,开始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它就存在了。
人们对此有过诸多猜想,譬如“太古人皇造门说”,譬如“红尘之气自结说”,最后主流的那几个猜想,都被一一证伪。
就连它是后天的成就,还是先天的造物,至今都无定论。
持前一个论点的人认为,天意为公,并不会偏袒任何。沧海未曾加盖,边荒未生高墙,虞渊也是来去自如,全凭大军镇守。何以号称最恶之地的祸水,却偏偏镇有一扇红尘之门?
况且此门之上,人气如此之重。人族可不是生来就主宰现世,不曾是现世宠儿。
持后一个论点的人认为,时代虽有断绝时,史笔不曾断绝。若为造物,不可能不留痕迹。那万妖之门的源起和经历,整个筑门过程,到它所承受的风风雨雨,一笔一笔,全都记载在历史中。为什么红尘之门的源起,就没有任何痕迹呢?唯其天生地养,还早于太古人皇,是与祸水同源而生,方能解释这一切。
总之红尘之门就这样存在了,成为进出祸水的唯一门户,也早就被世人所习惯。
它是一座理所当然的门户,也命中注定般地镇在那里。
天穹的裂隙已弥合,灭世的雷电已消失。
有一段时间雍国群臣都对韩殷无限吹捧,请命要给他一个美谥,谥号一出,尘埃落定,也就意味着他永远失去国家权柄、失去国势支持。
高冠博带的吴病已,这时候走进学海中。
竟还在世?
剑阁阁主司玉安,则是站得远远的,颇不耐烦地收了昆吾剑。
“方才红尘之门里的战斗是怎样进行的,院长能否描述一下?”姜真人未能窥见此等战斗,心中像有蚂蚁爬。
过往的所有历历在目,五万五千年的人生,有太多深刻的记忆。
重玄遵压根不看斗昭。
年轻人的朝气,多少让这死寂沉沉的恶莲世界,有了几分生机。
何等伟大的世界,仅仅是诞生那一刻外放的气息,就能为真人增寿。
吴病已淡声道:“这就是他的选择。”
像韩殷那般恋栈权位不去,为君超过百年,做太上皇又逾百年,把偌大雍国吸得摇摇欲坠的,也算是少见了。
右曰:八方不过。
他叹了一声:“你们问超脱的更多消息,问如景文帝这般的存在。其实我也所知寥寥,我隔着可悲的厚障壁,无法理解那个境界。刚才那道红尘隔世帘,我也未能看透。惭愧,比起你们,我不过虚耗了一些岁月。”
这句话极平静,而极有力。
姜望感受到浓烈的生机,周身气血,无所不畅。道元都为之活泛、为之雀跃,仿佛寿元都得到补益——他也确然增寿了!
景文帝的声音,在红尘之门里响起,也只是直接的一句:“入门来!阻你道者,姬符仁1
他在景国的威望并不输于景太祖。
他对孟天海绝无善意,若有机会很想亲手斩下其头颅,但其人最后踏向红尘之门的这一步,他的确看到了亘古如一的意志。
红尘之门自内而外打开了,像是一个伟大的世界,为现世开辟缝隙。
他没有嘲笑这些小辈想太远,杞人忧天,而是认真地回答:“路是堵不住的,因为人一定要往前走。”
据传雍帝韩煦极想给自己的生父一个平谥,奈何群臣据理力争,雍帝无奈掩面泣曰:“君不能爱民,朕泣涕于子孙,羞为人子,余生偿国1
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他却想起当年在血河上空,同夏襄帝的会面。彼时随行夏帝的,是那个‘六趾儿’,而他还是霍士及。
彼时已即位的雍帝韩煦站出来,狠杀一批“居心叵测”的大臣,才止住这场暗涌……
孟天海一路来的所作所为,造就了今天的结果。
仍然是晦暗的天,一望无际的浊流。
他看到很多很多的风景,最后停留在脑海里,却只是一个背影。一个头戴仙冠,踏破时间长河的背影。
斗昭迈开脚步,便想进去瞧瞧。却只见吴病已一指落下,虚空分经纬,一成“规”,一成“矩”,彼此交错,最后化成两张白色的封条,呈交叉状,稳稳贴在圣莲表面。
超脱不入世,踏此门中定生死。
钦天监监正阮泅,也凭着星占去找赤州鼎。
经纬天地,万邦为宪,帝德运广,道德博闻……方能谥“文”。
接连开启见闻仙域和乾阳赤瞳,如此加持之下,目仙人都无法看到更多。但他也舍不得移眸,死死盯着那红尘之门的晕影,仿佛能从中看出一点什么动静来。
莲子世界早就已经一个个的消失,莲华圣界的雏形,也早就体现。血色被洗得干干净净,诸圣时代的伟大构想,正在一步步实现。
斗昭嗤笑一声:“现在问这个是不是太着急了?说得好像你可以——”
面对一场超脱的破灭,亲历者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情绪的波澜。唯独这位法家大宗师,还是最初的那个状态。残臂也不影响他的冷肃。
整座孽海,连涛声都不复再起。仿佛尽都慑服于他的威严。
就此一去不回。
竟能宏声于此红尘之门?
故而一直到韩殷战死在锁龙关之后,才得定谥立名。
重玄遵漫不经心地看过来,一副‘如有答案,顺便听听也无妨’的姿态。
红尘之门再次关上了,又落回原地,虚悬在玉带海中央。亘古如前,仿佛不曾移动。
孟天海数万丈的道身,就此停滞在空中,不得再升一步。
而姜望还沉浸在自己的心情里,忽而叹道:“超脱路上,消亡多少故事1
他看了一眼踏落星光的阮泅,补充道:“以上古人皇后裔轩辕朔为例。齐天子若是不愿卧榻之侧有超脱,就会成为轩辕朔的阻道者。齐天子选择默许,那就不是他的阻道者。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再比如说,庄高羡若未死,若有机会超脱,你会不会拦他?”
他活着的时候还在掌权,还把握朝局,自然无法定论功过。
一般来说,天子去位,也是君王这个身份的死去。就要客观评定君王功业,立谥立牌,并于先代帝王,一起祀在太庙。生者祀名,死者祀灵。这本身即是现世国家体制里,“名”与“器”的一部分。
“没人能允许他成功。我们努力让他的失败变成结局,他努力更改这所谓的‘注定’,先争于诸圣,后争于诸方。最后便是你们所看到的这一切。”陈朴说。
陈朴宽容地笑了笑。
他心中赞许,却只能以霍士及的身份道——“既是大道,何必独行。吾辈治水,志同道合者同行也。”
但这种感觉一闪即逝。
封条上都有字。
一者死,一者生。
“红尘之门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到底连接哪里?”斗昭问道:“为何它的源起是一片空白?孟天海经营祸水几万年,竟不知此门隐秘么?”
这朵圣莲的最后一枚花瓣,也终于绽开。
左曰:四时禁入。
“孟天海的确不需要观众。”他仰看着学海中央的巨大圣莲,莲华如岳,静衍一世:“但是它需要。”
便在此言落下之后。
谥号是对一个君王的盖棺定论,用以高度概括天子当国期间的功过。
“我来也。”
夏襄帝说——“大道独行,是斩绝同行者之故。”
孟天海没有半点犹豫,带着此世的裂绒,一步踏进门中,掀帘而入!
雪探花在她怀中,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臂。
司玉安本想这么说。
最后他回答道:“这只取决于每一个人的因果。你们问一个走向超脱的强者,会不会遇到阻道者,就像问你们以后还会不会有敌人一样。这得问你们自己——你们经历了什么,又选择了什么。”
时间仿佛已经过去了很久,但还在生长中的莲世,却描述了它的短暂——莲花只开了一瓣。
法家大宗师吴病已,一脸的生人勿近。
此世虽然无限高,此门却是限高处。
“景文帝已经超脱吗?”斗昭问。
最后定了个“厉”字。
“其实我知道你们真正的担心是什么,但是不必有此虑。”陈朴道:“如果前辈超脱可以拦截所有的后来者。妖族天庭又怎么会被推翻?”
中央大景帝国的第二任皇帝,景文帝!
门帘之后的一切,姜望再也看不清。
霍士及的道身,说着绝对符合霍士及但绝对不符合孟天海的话,究竟是违心还是不违心?有时候他也分不清。
幸或不幸?
“诸位前辈,我想问——”在无情的学海浪涛声里,姜望认真地道:“是否每一个走向超脱的存在,最后都会遇到阻道者?”
史书上的人物,发声于现实,有一种跨越时空的宏大交响。
陈朴温声解释:“虽说孽海三凶非大劫不出,三百三十三年一孽劫也还未到时间。但神霄世界开放在即,于此重要时刻,我们必须多做准备,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放眼整个天下,近四千年历史,景文帝也是君王之中拔尖的那几个。
当莲花开了这一瓣,伟大的生机才刚刚流淌出来。空中孟天海所留下的神佛虚影……尽都黯灭!
就像被吹熄的灯。
数万丈的道身一步踏空,孽海高穹不免有一种过于空洞的感觉。
他是帝王中的帝王,霸主中的霸主。
孟天海其实是有选择的。他可以继续做他的苦役,助推莲华圣界开辟,成就大世界里不朽的意志。
把雍厉帝和景文帝放在一起讨论,的确是以浮尘量沧海。
但是往后“登岛”的人,显然可以开始一场新的冒险。
光影朦胧,其间广阔无垠,沧海桑田。外看此世,便只是巨大的、浮陆般的莲花一朵,正在缓缓开放。
但最后还是道:“对,至少在最后这一刻,他已经没有选择。”
一切都结束了。 <div ss="contentadv"> 百度直接搜索: "天晴书院" 看免费小说,没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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